大雪，盼安暖
畫堂晨起，來報雪花墜。
……
應是天仙狂醉，亂把白雲揉碎。
——李白《清平樂》
2022年12月7日11:46:04
農曆冬月十四，星期三。
這是冬天的第三個節氣，
也是仲冬之始。
此後，雪益盛，天漸寒，
萬物收藏，歸期可期。
· 仲冬 ·
大雪，是一歲珍藏
《紅樓夢》尾章寫：
“白茫茫大地一片真乾淨！”
那是落在金陵的最後一場雪，
將一切腌臢與悲哀掩藏，
留一片空靈明淨在世間，
任後人書寫新的春光。
天地之大，姿彩萬千，
惟有一場大雪，
鋪白重啓，潤澤清淨。
讓疲憊的休憩，讓行走的停留，
將美好珍藏，把不幸消融。
如此幾個反覆，冬盡春回，
換了一番新的人間。
大雪有三候：
一候鶡鴠不鳴。（鶡鴠，hé dàn）
縱是好鬥的寒號鳥，
也順應了大雪的節奏，
不再啼鳴，歸於寂靜。
二候虎始交。
盛極即衰，至陰則陽，
大雪時陰氣最重，
而陽氣漸生，
老虎感知陽氣萌動，
故有求偶行爲。
三候荔挺出。
“荔挺”是蘭草的一種，
也與老虎一樣，
被細微陽氣喚醒，
衝破土地，衝出大雪，
成了白茫茫天地中，
微許新綠，點點生機。
· 仲冬 ·
大雪，是一場淨化
當萬物被掩藏於白雪之下，
天地便僅餘清潔。
人也合該順應天地，
將紛擾煩憂輕放，
爲欣喜清歡留出餘地。
想起千年前的那個仲冬，
王羲之病中所書《快雪時晴帖》：
“羲之頓首，
快雪時晴，佳！
想安善。
未果爲結，力不次。
王羲之頓首。”
意思是：
一場雪後，天氣放晴，
讓人心情很好，
想來你也安好妥善吧，
如果一些事情還未辦妥，
而力不可及，那就放下吧。
二十八字，遙遞友人，
是勸慰，亦是自訴。
在這字墨之間，
彷彿能窺見當年的場景。
大雪後，初晴向暖，
滌淨了王羲之心上纖塵，
許是正想提筆傾訴心中鬱結，
而窗外快雪天晴，
心上塵霾倏忽散盡，
陽光沾着素雪落在心上，
讓人好不歡喜。
於是沾墨書情，
簡單的二十八字，
折入信箋當中，
遞送給百里之外的友人眼前，
也流傳到千年之後的你我心中。
一場大雪，就是一場淨化，
不如就像王羲之一樣，
把鬱結塵囂都埋在大雪裏，
讓它被冰清玉潔的雪水洗濯，
生出芬香燦爛的花來。
· 仲冬 ·
大雪，是一捧饋贈
在秋天時，
我說，霜降是一份薄禮；
此時仲冬，
我想，大雪是一捧饋贈。
不是這樣嗎？
我們在立冬來臨時，
便殷殷切切地，
盼一場雪來。
而後雪真的來了，
無論似水的溫柔江南，
還是如江的壯闊北國，
皆是一片歡喜雀躍，
長安，金陵，臨安
……
一次又一次的衝到熱榜，
我們都期待着冬日的饋贈，
這樣的期待，已有千百年。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那是白居易盼的雪，是酒中甘醇；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那是盧梅坡盼的雪，是梅之雅色；
“你再不來，我就要下雪了。”
那是木心盼的雪，是心上柔情；
“月色與雪色之間，你是第三種絕色。”
那是余光中盼的雪，是人間絕色。
“兩處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那是有情人盼的雪，是魂牽夢縈，
“年年落雪，雪落年年，慢慢即漫漫。”
那是我盼的雪，是心上無憂，此生安然。
無論天南海北，年歲何長，
願你收到屬於你的一捧饋贈，
得償所願，不負期待，
淺喜暖望，靜許寧安。
· 仲冬 ·
大雪，是一處回憶
大雪，天地鋪了蒼茫後，
萬物皆可留痕。
對此，東坡在詩中說的通透：
“人生到處何所似，
應似飛鴻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抓，
鴻飛那復計東西。”
我們總說，往事如煙，
飄搖四散，無痕無氣。
可我總覺不夠貼切，
往事，當如一場大雪。
碎碎屑屑，鋪在世間，
無人叨擾時，便是素潔。
若有人一次又一次拾起，
一次又一次，如鴻爪般，
在雪上留痕，
這片素潔，便不復存在，
於是紛亂重啓，擾人心絃。
或許，我們該學學那飛鴻，
一路向前，很少回頭，
在雪泥裏踩了幾處輕痕，
就隨他去吧，
不逗留在無盡的回憶裏，
遲滯不前，忘了遠方。
劉亮呈在《寒風吹徹》中寫：
落在一個人一生中的雪，
我們不能全部看見。
每個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
孤獨地過冬。
就讓這場名爲回憶的雪，
留在生命裏吧。
別去打擾，儘量放下，
在徹骨的寒冬過去後，
雪融冰化，春光灑落，
便會生出爛漫的花。
那是被珍藏的寶藏，
是被淨化的芬芳，
是饋贈，是禮物，
是歲月深處的沉香，
是一路泥濘譜成的詩章。
歲暮天寒，念念冬歸，
願這場大雪，
能藏盡煩惱，滌淨塵囂，
願此冬安暖，
前路坦蕩，歸途亦順遂。
願每一個執着的掌燈者，
都能等來風雪夜歸人；
願每一個雪中的遠行客，
都能安然度此冬。
大雪已至，冬來無恙，
好日常在，歡喜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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